【方诸x海市】番外(8)霁月初生
暑气过去,清风凉爽,院中霁风树下已落英缤纷。只是连日多雨,难免令人心生乏闷。
为预备孩子出生,方诸一早打点好一切,怕林夫人忙不过来,又另请了专人来照顾,孩子的一应用具也堆满了房间。
因受孕期膳食的启发,海市特意让会仙楼的刘掌柜开发了一套养生食谱,一经推出果然大受欢迎。
七夕去会仙楼吃饭的时候,海市还得意洋洋地跟刘掌柜说孩子出生就在这一两天了,让他们可以准备月子餐了。
只是万事俱备,这东风却迟迟不来。
于是之后再去会仙楼,刘掌柜的问候就已经从“夫人今日吃点什么”变成了“您这咋还没生呢?”
每次海市只能无奈地指指肚子:“嗐,这位都不急,我急什么。”
也不是没有担心,毕竟早已过了预产期,孩子却十分沉得住气。可是问诊了几家医馆,都说脉象正常,只让耐心等待。
海市实在耐不住,甚至求林夫人给她一剂催产汤,林夫人自然是不许。
方诸也是不必多余问的,林夫人指东他不敢往西。
就这样从七夕等到了中秋,海市已然没了脾气。
昨夜,林乡瑜的好友飞书说有十万火急的情况等她救援,林乡瑜无法,只得冒雨去了,行前嘱咐方诸监督海市每天做完“临产十二式”。
所谓“临产十二式”,便是林乡瑜教海市的几个动作,帮助她产前放松心情,促进顺产。
今日一早,海市便闹着晚上要出去逛灯会,可外面雨势正酣,方诸便帮林夫人当起了监工。
海市自然是不会乖乖照做的,她的眼神全粘在端坐于案前阅读的方诸身上。
啊,他笑了,他笑起来真好看。
嗯?他怎么又皱眉了?
“夫君,你在看什么呀?”
“在看一些书信,前月派去西陆收集情报的商队终于取得了一些进展,不过返程时在海上遭遇了飓风,怕是要休整一段时间了。”
“师父耳目遍天下,亏我当初还因为跟张承谦联系怕你生气,你这颗心啊,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。”
他抿出酒窝,“可是现在有你陪着我,放得下放不下,都不会有负担。”他按下手中的书卷,看向她,“海市,你是在认真做吗?”
“我当然在认真做啊。”她毫不心虚地说,“你看,我给你表演一个,这一式,叫猴子捞月。”只见她学着猴子抓耳挠腮的样子,伸长了手臂捞自己的肚子。
方诸还没反应过来,她又说,“这一式,叫狗熊抱西瓜。”说着,又抱着肚子,像狗熊一样迈着笨重的步子朝他走过去。
方诸正哭笑不得,她又从背后缠抱住他,低声呢喃,“还有这一式,叫,贪心不足,蛇,吞,象……”然后一口吻住他耳朵。
方诸:……
他只得把她拉到怀里,让她好好体验了一番什么叫真正的贪心不足。
窗外雨声渐消,他终于放开面红耳赤的她,“你要实在无聊得紧,我带你去个地方吧。”
马车停在一棵桂树前,馥郁盈车。
方诸把圆滚滚的海市抱下车,果不其然听到她抱怨:“我还以为你带我去逛灯会呢,怎么又来老詹家了。”
“城里人多太闹,怕冲撞了你,今日中秋,老詹一个人,不如一起做个伴。”
“行吧,看在他炒花螺好吃的份上。”
要说这位老詹,人称詹叔,海市一开始还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人,没想到后来见了面才知道,比方诸没大几岁,只是长得着急了点,平白占了别人不少便宜,用他自己的话说,“没办法,我从小就长这样了。”
老詹没有妻儿,老光棍一个,平时打鱼贩虾,偶尔占星卜卦,倒也逍遥自在。
还没进门,便听到里面传来贱兮兮的笑声:“嘿嘿,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们今天要来。”
打开门一看到海市,笑得更欠了,“呦,您家这位,还没生呢!”
方诸无奈笑笑,他夫妇二人最近已非常习惯这样的问候。
海市夺过老詹手里的酒壶,挑衅笑道:“那不如你算算,我到底何时能生啊?”
“我说啊,我说就是今天!哈哈!”老詹又把酒壶夺了回来,“你们快进来,老霁你这个人不讲究,说好的来陪我下棋,人家一等二等你都不来,可不知被哪个小妖精勾了魂去。”说罢还剜了海市一眼。
海市对这老妖怪满嘴胡言乱语已经见怪不怪,但看到这位糙汉大叔对着方诸撒娇,还是不免一阵恶寒。
方诸拎起手里的三花醉示意,“我这不是来赔罪了。”
“哈哈甚好甚好,我来摆棋盘,你去把酒倒好,厨房还有给你媳妇儿炒的花螺,一并端过来。”
虽然有花螺吃很开心,但海市还是难免不满,“你怎的总是这样使唤我夫君?”
“哼,我使唤他咋了,他是太子啊还是宰相啊,要不是我教他打鱼,你们全家饿肚子。”
“我夫君聪明着呢,不用你教也会!”
“聪明?哈哈哈,你是没见到他第一次撒网那样儿,没给我笑死,哈哈哈哈!”
“你!你个老妖怪,信不信让你再也没有三花醉喝!”
“小妖精信不信再也不给你炒花螺!”
“好了好了,你们都少说两句。”每次见面两人不先斗斗嘴都不舒服,方诸只能忍笑。
雨声又起,他二人已战了几个回合,各有胜负,愈战愈酣。
“你今天下得有点儿躁啊,可是为你家小祖宗忧心?”老詹看了眼正翻他书架的海市,悠悠投下一枚白子。
方诸轻轻摇头微笑,执黑子眼观棋路,“鱼已上钩,只是海上不太平。”
老詹捧起酒壶喝了一口,浑不在意地说:“网在手中,依时而动;珠在贝中,圆熟自落。”
海市懒得猜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,只顾着从那乱糟糟的书架上找本能看的书,可惜找来找去没什么对味口的,倒是看到一支做工精致的玉笛,与门外那棵桂花树一样,与他这陋室格格不入。
最后翻到一本志怪集还算有意思,只好聊胜于无地翻看起来。
不过这一看不要紧,竟有一个故事让海市慌了神:讲从前有一位将军的妻子怀胎三年而不分娩,最后生出一个魔童,落地即能喷火伤人,后被得道仙人用法器降伏。
海市越看越害怕,赶紧把这故事讲给方诸,老詹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,趁势下完最后一步棋,“老霁,你输了,哈哈哈哈哈哈!”
海市愤懑:“你还笑!”
老詹:“我怎么能不笑,小妖精要生小小妖精了!”
方诸一边制止老詹,一边安慰海市:“你放心,我不会让人收了咱们的孩子,不是,我是说……”
那边老詹已经笑得滚在了地上。
夜幕降临,雨势渐小,老詹便下了逐客令:
“赶紧回去吧,别把孩子生我这儿。”
海市巴不得早点远离这个老妖怪,不过临走时还是顺走了一斤炒花螺。
行至海边,听到响动,只见岸边男女老幼熙熙攘攘,原来是中秋烟花节。
细雨点滴,浮云蔽月,全然不影响人们庆祝佳节的热情,每一朵烟花绽放,人群中都会发出一阵欢呼。
海市自然是要拉着方诸去凑个热闹的。
“上次和你一起看烟花,还是在兰兹城你去救我的时候。”
他被她牵着手,想起那个惊险的夜晚,她落到他马背上,问他“师父成亲那日的烟花也这样好看吗”,只觉得恍如隔世。
“今晚的烟花很美。”他望着夜空说。
“是啊,这样美的烟花,总是看不够的。”她满是欢欣。
他看着她眼中映出的一朵朵绚丽,只觉得胜过一切星河璀璨,“那以后每一次烟花,我都陪你来看。”
她低头笑了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只是想起很久以前,你在梦里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。”
“很久以前是什么时候?”
“秘密。”
最后一轮烟花盛放,响声震天,夜空中花团锦簇,甚是壮观。
海市突然身体一僵,面露苦色。
“海市?”他着了慌。
“我感觉,小家伙可能想出来看烟花了。”
他赶紧打横抱起她回马车,“别怕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
好在到家的时候,林乡瑜已经回来了,看这阵势立刻带产婆去准备接生。
他一路抱着她放到床上,她已痛得脸色煞白,满头是汗。
他心疼极了,恨不得立时替她生受。可他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帮她拭汗。
她看着他慌乱的眼神,勉强挤出一丝微笑,握住他的手,颤声说:“别担心,有乡瑜在,不会有事的。你快出去,我才不要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。”
他深深地吻她的手背,替她抚顺额前的乱发,“好,我就在外面等着你。”
出门正遇上林乡瑜赶来,他说:“一定要保海市平安。”
林乡瑜郑重地点点头。
窗外雨下了又停,停了又下,他站在外面,只觉得时间从未如此漫长。
除了产婆的鼓励和指导,间或只有海市几乎低不可闻的呻吟传来。
他知道她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。
她曾跟他说,以前总是见到女人家生孩子惨叫声凄厉无比,她偏要试试能不能安静地把孩子生下来。
一盆盆热水端进去,一盆盆血水端出来,他的心已揪作一团,只觉得下一刻就要窒息。
亥时将至,婴孩嘹亮的啼哭声终于响起,所有人都如获大赦。
他抬头望天,已是雨住云散,一轮满月正挂当空。
林乡瑜走出来,“恭喜了,母女平安。”
一刻再不能等,他冲到她身边,刚一握住她的手,泪就不自觉滴了下来。
她虚弱得仿佛全身被抽空了,气若游丝地笑着:“瞧瞧,还真让老詹说准了。看我厉不厉害,中秋节给你生了个小棉袄。”
“我的海市,当然是最好最厉害的。”他轻抚她的脸,替她把被子裹严。
产婆已经把孩子抱过来,喜气洋洋道:“来来来,让阿娘阿爹看看咱们,真是会投生啊,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坯子。”
海市看着这个粉粉嫩嫩吐着泡泡的小家伙,心中自豪极了。轻轻戳了戳她小苹果一样的脸蛋,只觉得人生没有比此刻更满足的时候了。
“我们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好呢……”海市没等到回答便昏睡了过去。
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,轻吻海市的额头。
“便叫霁月吧,是我们的霁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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